这是一个传说,是一个只要你相信,便会看得见的爱情传说。
我是一个花王,是花界的统治者;而你,阿雪,永远是我的王后……
1
在维也纳的格林镇,有一个湖。
湖,平凡而宁静。
不过,二十年前,周围却开满了白色的绣球花。
绣球花像层层积雪,覆盖湖岸,簇拥着一幢大屋的遗址;据说,那是一幢很笨拙的房子,墙壁是厚重的花岗石,屋瓦是秋日晴空的蔚蓝色,还有……
白绣球在几堵黑墙的墙根和焦土上,长得特别丰美,还以遗址为核心,静静漫向林野。 屋后的这片林,俗称「红丝带森林」。
没有人知道这个品种的绣球花,为什么只会在格林湖畔盛开,也没有人知道花朵真正的名字;有些人,甚至不相信世上真有白色的绣球花。
只是人们一旦要将花拔起来,移植到别的地方,才发觉根柢紧抓着泥土,花与花之间,勾连缠结;要拔起一株花,就像要掀动一座湖。
这是一种顽固的花。
同样顽固的是,每年夏天,花开的时候,总会有一个女人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看花。
二十年来,即使是病中的日子,也从不间断。
这个女人姓秦,叫玉凤。 她早就知道,湖的形状,如悬挂在睫毛下的泪珠;所以她并没有再用眼泪作为回应。她只是望着湖上涟漪,回忆着她的情人:那年冬夜,她看到他兜着双手,彷佛抱着一个影子,悲哀地,走进湖中……
偶然,玉凤会向湖心招招手,就像在抚慰他躁动的灵魂。有一年,她还在白花花的花海海里,看到那棵孤伶伶的梧桐树。
树,早已秃死,但枯枝上,仍缠着半条红色的缎子手绢。
她知道,那就是他寄附在人世的,唯一的遗物。
雨淋日晒,手绢已变得脆裂。她除下枣红色的外套,踮着脚将手绢解下来,轻轻放到湖里。
红手绢随风逐水,漂到湖心;蓦地里,闪电破空,手绢竟给巨大的漩涡卷向最深的黑暗;在时间的漩涡里,手绢傍着透明的鱼群,穿越丛丛晶莹水草,尖啸着,倒退向一个又一个夜晚,倒退回一年又一年…… 2
一九六四年。
复活节。
葡萄牙一个殖民小岛。
小岛钟楼上,大钟刚敲过七下。
信徒开始了露天的弥撒,唱诗班的歌声在斜坡路上、在电灯局和葡式邮政大楼的廊柱间鼓汤,散入榕树林的歌声带着嗡嗡回响。
就在这一瞬间,陷入时间漩涡的红手绢,散发着潮湿的气息,从一幢葡萄牙式大宅的天台飘出来……
过去几个晚上,大屋里,只有客厅和两叁个房间亮着灯,今夜却亮堂堂的,天台上还拉起了彩色灯泡。
「复活节是什麽意思?真有什麽会在今天复活吗?」胡狼一边想着,一边将捣烂了的胡椒种子倾进水桶,打算调些溶液,浇到泥土里杀虫。一阵海风吹来,胡椒粉末飘进眼里,竟令他成了个泪人。
这是胡狼到秦家做替工的第叁日。
为了消灭蚜虫,才留到这个时刻。
他直了腰身,揉揉眼,泪眼模糊中,一团红光扑到面前。
「火!」他退了几步,脸上现出憎恶的神色。
那团「火」落到花坛上就静止不动;走近细看,才知道只是条红色的缎子手绢。他将手绢捡起来,信手抹了抹眼睛。
灯影下,手绢泛着 光;但拈在手上,揩到脸上,竟是那样沁凉而又轻软,那样的让他感到温柔和安心;他将手绢凑近鼻子,更兴奋地发现到:在火的颜色,水的温柔之外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、绣球花的芬芳……
音乐响起。
胡狼不知道那是圆舞曲的节奏,只是双手抱成圆形,轻轻掐着手绢,随着悠扬的旋律在花坛前转动。
他觉得自己正跟一团火在跳舞,只有这一次,火的颜色没有令他心生恐惧,他为自己克服了这种恐惧而欢欣。
他旋转着,灯影也随着他而旋转,陡地,眼前掠过一个人影! 胡狼停下来。
一个穿枣红大衣、及膝黑色裙子的女孩正站在灯下,在坛前含笑望着他。
「舞跳得不错啊。」红衣女孩说。
胡狼天旋地转,张开口,很艰难才说出话来,「我,我不……」
「你不是客人?」
「嗯。」胡狼眼中的胡椒粉末已给泪水冲洗乾净,望着女孩俏丽的脸,还是迷乱得只知道拿手绢抹眼睛。
女孩瞟一眼他握着的手绢,笑说:「你不是客人,你的舞伴却是呢。」
「手……?」
「手绢是我的;不过,我可不介意它陪你跳舞。」 胡狼垂下头,察觉自己还拿着她的物件,而且上面沾满自己的眼泪,不禁羞得耳根发热。
「你是园艺师傅?」
「嗯。」他猛力点头。
正说着,十多对年轻男女从大宅走出来,在花园里笑闹追逐。
一个小伙子走到花圃前面,俯身去拔新植的玫瑰。
「不要摘我的花!」胡狼见状喝止。
小伙子懒得理他,采了花,笑眯眯朝女孩走过来。
其他男孩哪肯放过示爱的机会,你拉我扯的,纷纷仿效,要将玫瑰摘下来送给女伴。
「放下!放------」胡狼怒不可遏,扑过去推开他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