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个长篇...
A
张小薇,你不爱我了,是不是?
很多次我话到嘴边,又吞了回去,小薇,不行,我还是不敢。我不敢问你,因为我害怕
你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,那我该有多难受啊,宁愿现在守护在你身边,装做什么都不知
道。不知道的事情不会受伤害。
现在已经是十一点,再过一个小时,童话里的南瓜车都要收工了,灰姑娘也要下班。夜了,小薇,你怎么还不睡觉。你一熬夜就有黑眼圈,你一有黑眼圈我就心疼。
你斜斜地窝在沙发里,抱着一个靠垫,维持着那个姿势,充满塌陷感。电视机里一片闪白耀眼的雪花。我试着切换到AV频道,突然画面亮起来,你吓了一跳。
对不起,哦,对不起,我以后再也不了。
以前你总是和我抢电视,我喜欢下班回家以后把电视频道固定在卫视体育台,而你却喜欢看凤凰电影台。
你撒娇的把频道从体育台调到电影台,我抢过来遥控又按回体育台。你扑过来抢我的遥控器,我跳到沙发上,双手举高,你蹦了蹦,够不到,气鼓鼓的瞪着我,我得意地挑高眉毛。小薇,你不知道,你连生气时的样子都那么好看。
最后你蹲到电视面前,手动,一个一个频道的搜索,重新换回电影台。
你那么固执,用单薄倔强的背影对着我,我见不得你受半点委屈,乖乖缴械,从背后环住你,你不给我抱,使劲拨开我的手。
最后我学大猩猩走路翻跟头,你才赏赐我一个笑脸。你一笑,一边一个小酒窝,一丁点大,可以放进一粒小米,我的心都融化了。
似水流年,什么都可以忘记,你说喜欢张曼玉,你说你自小到大只喜欢过她一个女明星,看《东成西就》的时候,曼玉姐姐形容落寞的说,我最好的这几年,我最爱的人一直不在身边。
我抽完一只烟,烟灰掉在地毯上,平常你会撅着嘴巴去擦拭,你有轻微的洁癖。而那次,半晌你没动静,我瞥过头,看见你把脸藏在靠垫背后,你在悄悄的抹眼泪。你这个傻丫头。
还有那次看《青蛇》,老天佐证,你已经是第九次看了。小青游戏人间,天下尽是无情。小青放弃了法海,为了替白素贞报仇,找到许仙,用剑指着负心人的胸口,眼泪突如其来。她已对男人失去希望,不是失望,而是绝望。最后一刹那终于知道眼泪的滋味了。
小薇,你真是个脆弱伤感的孩子,张曼玉在屏幕里潸然泪下,你在我怀里泪倾如注。你一哭,我的世界颜色顿然变灰。我的眼睛顿时涨潮,眼泪在眼底犹豫了一下,终究原路返回。不是不值得,而是我不能当你面哭,我会觉得很难为情。
我哄你,小薇不哭。青蛇是妖,妖本无情是不会掉眼泪的。无非是编剧在煽情。
你的脸哭成一只小花猫,你郑重其事摇头,你说,妖会哭,但是鬼不会哭。鬼才没有感情的,所以不会哭。
而眼泪的存在,不过证明悲伤不是一场幻觉。
B
你吸烟的手势绝对漂亮。右手的手心朝内,半空,手指与烟纠缠,食指和中指最是寂寞。
小薇,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?哦,那盒烟是我抽剩下的。红双喜,烟灰盅里加上你刚刚吸过的两个烟头,正好二十个,一包完整的烟。
你真的变了,小薇。以前我一抽烟,你就咳嗽,把我推到凉台上,还把玻璃门从里面反锁起来,不停地喷空气清新剂。
凉台往下看,往前看,往上看,入眼尽是万家灯火。对面的摩天大楼,方方格子里透露出昏黄暖意,看得见别人全家围坐一起吃晚饭,掌灯结彩。小孩子顽皮地在饭桌周围跑来跑去,大人在后面追赶,就象老鹰捉小鸡一样。
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以有这样的一个家?
小薇,你知道的,我一直天真的奢望,我们可以有个女儿,她圆脸,圆眼,眉目隽秀,目光清澈,笑容如三月春风里的蒲公英。蒲公英是我最喜欢的植物,不娇贵,草根宿命,随波逐流,流离失所,一点点爱就可以将其压垮。
她和你一样,喜欢圆头的舞蹈鞋,圆摆的及膝裙,你们出门同样的款式及花色,同样的太阳帽,同样的蝴蝶结,同样明媚娇好的脸。
她要象你,小薇。她一定要象你才够完美。
我下班回来,她歪歪扭扭的走过来,胖乎乎的小手拎着我的拖鞋,开口的第一个音节是爸爸。稚声稚气。
待我弯身,她如你一样扑进我的怀抱,不管不顾的亲我一脸口水。那多好。
你在厨房煮茶,我陪她看动画片,我可以把她高举过头顶,也可以将她安坐在我的脖子上,只要她愿意,可以爬在地上,做她的马。
你小时侯一定玩过一种游戏,两个人四只手交叉搭成一座轿子,上面可以坐人。对,我们可以一起玩。女儿就是我们的小公主,是我们的小宝贝,我会如爱你一般全心全意的爱她。
天气好的时候,我们全家可以一起去郊外放风筝,我抱着小小薇,你在嫩绿的草坪上铺上橘黄色的餐布,切好蔬菜生果,摆好面包肉串。看着我和小小薇一起追着,笑着,叫着,然后嗔怪我们太疯太野。
你们是我人生的荣耀华美。
小薇,你知道我喜欢女孩。因为女孩可以如你一般纯净明亮。
我愿意风雨无阻接送她去幼稚园,陪她背儿歌,看她做手工,教她用蜡笔画画。她睡觉的时候,我可以在她的脸上画小乌龟,剪齐她的刘海,她最好和你一样爱臭美。
她要是醒来发现,她一定会如你一般撒娇的哭,我会心甘情愿讨好她,带她去吃肯得基,给她买清爽香滑的红豆冰。让她挂在我的脖子上荡秋千。
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。
这就是我在心底百转千回一相情愿想象的画面。
我抽完烟,敲玻璃门,表情受苦受难,隔着玻璃门,你假装听不见,不放我回屋。
你穿着我的棉布条纹衬衫,赤着两条笔直均匀的长腿,光着脚,右脚踝系一条苹果脚链,走起路来,叮叮咚咚的很好听。左走右走,忙进忙出。你在给透明琉璃瓶里的姜花换水。那束甜美洁白的小小花朵,蝴蝶翅膀一样盈盈洒洒,缤纷耀眼,蓬勃隆重而冰清玉洁的绽放,香味蒸起。
我把手和脸贴在玻璃门上,鼻子被压的扁平变形,你终于不忍,走近,将阳春白雪一般的手,轻轻贴上我的手,触摸我的脸,我的鼻子,即使隔着绝缘的玻璃,我还是感受到了你的热度。
我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,觉得我半生的寻找,都是为了你,这些年来,是什么叫我迷了路,我为什么才走近你的身边?
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,你的样子。
从广州飞回上海,你坐在我左手边。我们之间隔着一条狭窄安全过道。飞机起飞以后,机舱内灯光暗了下来。因为是红眼航班,旅客都神情疲倦。
午夜飞行,寂寥而漫长。我看向窗外无穷黑暗,黑夜的黑,是被谁抹黑?还是我已盲?
只有机翼上的指示灯,闪烁长明。
鼻子闻到的是寂寞,手心攥的是寂寞,耳边听见的也是寂寞,温柔尚在,寂寞永存。
你穿了一件紧身高领毛衣,我稍微一瞥,就可以看见你侧面玲珑的曲线。你歪着头在看一本漫画,自己吃吃的傻笑,自娱自乐,孩子气的沾沾自喜。
喂?不是吧,你居然还咬手指头。我看见一双水葱一般灵动的手,十指纤长,柔若无骨。我暗暗思量,这女孩可会烧开水?
十指不沾阳春水。你的手指一路冰凉,我猜。很想握住掬在自己的胸口,给你片刻的暖。
你仿佛发觉我在看你,别转面孔,你的眼睛黑白分明,明眸善徕,眼波流转,瞬间收止,只侧面看见睫毛卷翘,忽扇忽扇。
你真的很好看,小薇。看了一眼,我便过目不忘。你要知道的话一定会以为我见色起意,你动不动就说我流氓。
后来由漫画聊起,你说你悲伤的时候,快乐的时候,有压力的时候,都习惯躲在漫画里寻求宁静。我有一套矢泽爱的《天堂之吻》,我说可以借给你时你的眼睛葡萄一样亮亮的。你终于被我说服肯搭我的顺风车。我们交换了名片和电话。
在你家的门牌号码前,我帮你从后备箱提行李。
你去广州干吗。我问。
你歪着头,认真地想了半分钟,你说你喜欢广州。
喜欢它什么。有什么你喜欢的是广州有而上海没有的,我真好奇。
你说坐在公园的草坪上,或者当街长椅,买一朵棉花糖边吃边玩,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的见飞机掠过。很美。
其实剑桥也是这样,小小的天空,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飞机,而且还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看的到。
哦?你撑圆嘴巴。
我得意的摆了摆我的左手,我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刚戒指。当年在剑桥大学得到一个荣誉博士学位头衔,这戒指是学校给毕业生的纪念。
该刹那,我看见你眼里的信任倾泻流露。
小薇,你不知道,那一晚,徘徊在苦似甜之间,你使我觉得生命充满惊喜和晴好。